借夢寫情,情中有夢
周淑媚/91年6月19日
 

  有人說,金庸小說中大量的篇幅都是寫男女愛情,而對婚姻和性則寫得較少。雖則金庸對性的描寫十分含蓄且較少著墨,然而在《天龍八部》中,他卻大膽地安排從未見過面的虛竹和西夏公主,在互不知對方名字的情況下,於冰窖中不由自主地發生性關係後,彼此間難以忘懷。

  虛竹是個少林和尚,禁慾最嚴的莫過於宗教,森嚴的戒律禁錮了僧尼道士與異性的接觸。小說中說:「虛竹今年二十四歲,生平只和阿紫、童姥、李秋水三個女人說過話,這二十四年之中,只在少林寺中唸經參禪。但好色而慕少艾,乃人之天性,虛竹雖然謹守戒律,每逢春暖花開之日,亦不免心頭蕩漾,幻想男女之事。」

  虛竹第一次「破戒」後,悔恨、羞愧,便圖自盡,又想起自戕性命乃佛門大戒。「兩人第三日相逢,迷惘之意漸去,慚愧之心亦減,恩愛無極,盡情歡樂。……這三天的恩愛纏綿,令虛竹覺得這黑暗的寒冰地窖便是極樂世界,又何必皈依我佛,別求解脫?」凡此說明僧人與俗人的差別只是有戒與無戒而已,人性是相通的。

  中國傳統文化與儒家思想向來是抑制男女之情的充分發揮,對情感宣洩採取一種壓抑的方式,男女之防在中國不僅歷史悠久且牢不可破。在正常愛慾情感必須被強迫抑制的文化氛圍下,高明的小說家寄情於夢,以夢來寫心傳情,使多情兒女在現實世界不能實現的心事,在夢中得到滿足。金庸突破歷來小說以鬼神託夢的俗套,借夢寫情,情中有夢。

  一個平日一聽到陌生男人聲音也要害羞的端麗秀雅公主,莫名其妙被擄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冰窖中,「便心神蕩漾,不由自主」,只當自己身在幻境;一個外表醜陋,鼻子上翻,雙耳招風,嘴唇甚厚的小和尚,明知色戒不可犯,「當天地間第一大誘惑襲來之時」,又不由得慾念躁動。現實世界這兩人是互不交叉的平行線,但在黑暗的寒冰地窖中,夢幻似真,真實如夢,男女間的關係直可簡單地被理解為純粹的兩性關係,管他出身、地位、容貌。

  在黑暗中相親相愛,不知對方姓名與模樣,靠三道似平常又奇怪的題目尋到彼此,直可謂古代「才子佳人」型愛情喜劇的翻版;至於銀川公主相貌如何,從虛竹託交給段譽的書箋上寫道:「我很好,極好,說不出的快活。」可知再言相貌已落俗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