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庸對不起喬峰
林玲如/90年8月1日
 

  套句「臥虎藏龍」中玉嬌龍講的話:「從小,你給了我一個江湖的夢。」早在國中時候,我就走進了金庸筆下的世界,跟著書中的英雄俠女,走遍名山大川,歷經愛恨情仇,時而慷慨激昂,時而黯然神傷,在當時沉重、煩悶的課業下,開啟了另一個無垠無限的想像空間。

  在金庸眾多的著作中,喬峰是我最喜歡的男主角,他一生慷慨豪邁,大仁大勇,是英雄中的英雄,每當我讀到「教單于折箭,六軍辟易,奮英雄怒」,總忍不住熱血沸騰,熱淚盈眶,為之心酸心折。再想到小鏡湖的大雷雨夜,喬峰誤殺阿朱,那一掌擊碎了多少金迷的夢,逼出了多少金迷的淚,每讀此節,總忍不住掩面低迴,總覺人間慘劇,莫此為甚。

  然而,二十年後,再讀《天龍八部》,我卻發現,喬峰的悲劇是金庸一手造成的,他原可和阿朱歸隱塞外,騎馬放牧,過神仙眷屬般的生活,而不是蒼涼的死在雁門關外。我們試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重整一下:

  一、數十年前,帶頭大哥率領汪幫主,趙錢孫等,在雁門關外,伏擊契丹武士,造成喬峰生母慘死,生父躍入深谷。人在半空,不捨得喬峰與之俱亡,又將他拋了上來。所以喬峰會問阿朱:「阿朱,我爹爹愛我極深,是麼?」阿朱眼中含淚,道:「是。」

  二、聚賢莊內,喬峰血戰群豪,到最後氣力用盡,即將死於單小山之手,是黑衣大漢(也就是喬峰之父蕭遠山)冒險救出,到山洞養傷,方免於難。

  三、阿朱與喬峰千里迢迢追查帶頭大哥下落,受馬夫人誤導,誤信帶頭大哥是段正淳,終至誤殺阿朱,造成情天憾事,永難彌補,也間接導致喬自盡於雁門關外的情節。

  問題出在那裡?

  每一個當過父母的人都知道,喬峰之父救他後,在相處時,不可能不與他相認,不對他言明真相(當時喬峰之父早已知帶頭大哥是玄慈)而共謀復仇,卻眼睜睜地看著喬峰和阿朱像無頭蒼蠅般亂撞。誤殺阿朱後,喬峰以為大仇已報,差點相隨於地下,若是如此,豈不是喬峰至死也不知生父尚在人間,至死也不能親口喊蕭遠山一聲「爸爸」。天下父母心,寧可自己千刀萬剮,也不忍子女受一丁點痛楚,金庸卻讓蕭遠山反其道而行。

  更有甚者,讓蕭遠山與喬峰大玩貓捉老鼠遊戲,三番兩次趕在喬峰之前,殺他的義父、義母、授業恩師、譚公、譚婆等……。天底下,會有這樣的父親嗎?金庸寫情,一向絲絲入扣、撼人心弦,卻為了成就喬峰的悲劇英雄角色,將蕭遠山的父子親情描寫得極端不合情理,所以我說──金庸對不起喬峰。悲劇原可避免,美人原可相隨,英雄原可開懷,卻因金庸的一念之差,終至阿朱「獻盡愛,竟是哀,風中化成唏噓句」,留給金迷無限的落寞惆悵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