糊塗大廚
 

一:玉笛誰家叫落梅

  杜陵歸客正裴回,玉笛誰家叫落梅。
  之子棹從天外去,故人書自日邊來。
  楊花慢惹霏霏雨,竹葉閒傾滿滿杯。
  欲問維揚舊風月,一江紅樹亂猿哀。

韋莊〈章江作〉

二:大話怕計數

  讀者應當知道這句「玉笛誰家叫落梅」從未在金庸小說中出現過,只有黃蓉在《射鵰英雄傳》做過一道「炙牛肉條」的菜,叫作「玉笛誰家聽落梅」。找不到前人有此詩句,暫時猜想金庸由韋莊(836∼910)這句詩得到靈感,改了一字。

  這道菜大有問題:

  洪七公閉了眼辨別滋味,道:「嗯,一條是羊羔坐臀,一條是小豬耳朵,一條是小牛腰子,還有一條……還有一條……」黃蓉抿嘴笑道:「猜得出算你厲害……」她一言甫畢,洪七公叫道:「是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。」黃蓉拍手讚道:「好本事,好本事。」郭靖聽得呆了,心想:「這一碗炙牛條竟要這麼費事,也虧他辨得出五般不同的肉味來。」

  洪七公道:「肉只五種,但豬羊混咬是一般滋味,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,一共有幾般變化,我可算不出了。」黃蓉微笑道:「若是次序的變化不計,那麼只有二十五變,合五五梅花之數,又因肉條形如笛子,因此這道菜有個名目,叫做『玉笛誰家聽落梅』。這『誰家』兩字,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。七公你考中了,是吃客中的狀元。」

《射鵰英雄傳》第十二回〈亢龍有悔〉

  我在拙作《解析射鵰英雄傳》中已說過這道菜的五種作料不能一起炙,因為「受火度」不同。現在重看,發覺漏了一個數學問題:黃蓉講的二十五變是錯的!

  現在有羊羔坐臀、小豬耳朵、小牛腰子、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,共五種作料,如果兩兩成對,不計次序,那是數學上的「組合」(combination),算式是:

  C(5, 2)=(5x4)/(2x1)=10

  即只得十個組合。如果次序計算在內,就是「排列」(permutation),算式是:

  P(5, 2)=5x4=20

  如果以二十個排列,再加上五種肉料自配,即羔臀加羔臀、豬耳加豬耳等等,才可以再多五個「變化」,合為「五五梅花」之數。所以才女黃蓉和狀元洪七公都在胡說八道。

三:一字之差

  韋莊是晚唐杜陵人,能詩善詞,朱全忠篡唐後的第四年死在四川,時為前蜀丞相。裴回即徘徊,之子即此人。

  詩人聽得有玉笛之聲,似是叫喚落梅,因而憶及日邊的故人和維揚風月,觸景傷情,笛聲便如哀猿之啼。

  金庸為這道不可能做得出來的菜命名為「玉笛誰家聽落梅」,意境很好,可惜名不符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