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曉生的境界
──側記「2000北京金庸小說國際研討會」二三事
 

  我是文學世界的檻外人,所以與會的學者都是初會。吳教授的高足「武林百曉生」林保淳教授因為遇上颱風,趕不及參加開幕禮。我們一見如故,言談甚歡,真有點「最好交情見面初」的感覺,只是「見面不似聞名」。百曉生說還以為我年過半百,沒想到比他年輕。我想像中卻以為他是長方臉,想不到長方臉是沒錯,卻是橫放的長方形,加上豐滿的耳珠和燦爛的笑容,戴一個頭套就像布袋和尚了。

  百曉生在最後一節發言,主持人是他老人家的另一位老師詩人張健教授。張詩人的課室管理(classroom management)該得優等的評級,一開腔就說報告開始後,場內人等不得再請查先生簽名,以免搔擾會議進行。張詩人還說查先生自己不好意思拒絕,主持人要維持秩序,不會客氣。但是找查先生簽名是頭等大事,像我多年來也只跟他老人家握過三次手,當然早就施展「凌波微步」搶在前頭,也不怕詩人清場,其餘人等只好躡手躡腳的匆匆行事。

  張詩人是最盡責的主持人,只有他催交論文,皆因有的與會者到了開會之日,仍是如王勃之有「腹稿」、似禪宗之「不立文字,直指本心」,手上無論文、論文在心中。又覺得好像回到求學時代,國文老師催促學生交作業一樣。

  看來百曉生一定是張詩人昔年的頭等愛徒,老師三催三請,學生大老爺還是不瞅不睬。原來大會規定每人只有十五分鐘發言時間,桌上鬧鐘再響,百曉生總是置若罔聞。我剛好坐在最前排,在百曉生面前只數尺之距,多番以右手指向左手手腕「示警」,百曉生卻似視而不見。只見張詩人如坐針氈,超時幾柱香時間之後,忍不住寫了一片紙傳給百曉生,誰知百曉生隨手放在桌上,繼續自說自話。又過了大半柱香時間,張詩人終於開口說百曉生過時已久,應要終止發言了。誰知百曉生竟說聽不到鐘聲,又不知有「傳票」,以為尚未過時!結果還是再講了大半柱香才肯收口,張詩人也慨嘆拿這個學生沒辦法。

  百曉生的境界,如小說中武功練到了第一流境界而物我兩忘,於外物無知無覺,倒似狗雜種練成石壁上的武功一樣,牆皮給他打爛了也不知。

  後來我對張詩人笑說百曉生當時「連爸爸姓甚麼也忘記了」。張詩人愛護學生,說我這句話說得太重,其實我們廣東話笑人家「連老竇姓乜都唔記得」完全沒有惡意,通常用來形容其人正沉迷於某事,對周遭事無知無覺,最常用來形容賭徒「賭錢賭到老竇姓乜都唔記得」。廣東人敬稱父親為老竇,用《三字經》的典:「竇燕山,有義方,教五子,名俱揚。」北方人誤以為「老竇」是「老頭子」的「老頭」,大誤。

  不知百曉生授課時是否如此忘我,連下課鈴聲也聽而不聞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