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知小兒錯認祖宗
 

一:好豪壯的氣概!

  萬里車書盡相同,江南豈有別疆封。

  提兵百萬西湖上,立馬吳山第一峰。

完顏亮《南征至維揚望江左》


二:那能有這長命?

  這七絕又稱《題西湖圖》,是金朝第四任皇帝,史稱「金主亮」的廢帝海陵庶人完顏亮(1122-1161)所作,完顏洪烈說出這一段掌故時,楊康讚道:「好豪壯的氣概!」剛巧在旁的郭靖聽得惱怒之極,只捏得手指格格直響(見《射雕英雄傳》第二十三回〈大鬧禁宮〉)。

  第一句用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後「車同軌,書同文」的典。秦始皇又採納李斯的意見,決定不再行封建,金主亮以秦皇自擬,自不能忍受趙宋小王朝偏安江南、裂土封疆。或謂「提兵」又作「屯兵」,但是必須用一個提字,才顯得出立威揚武的豪壯氣概,若只是屯兵,就似有觀望不前的意味。

  金庸指明這個所謂金章宗完顏璟(1168-1208)的第六子趙王完顏洪烈,歷史上並無其人,其兄三王爺榮王完顏洪熙卻是真的。其實完顏洪熙雖真有其人,但他可沒有那麼長命,能夠長大成人去大灑金錢戲弄蒙古小孩(見《射雕英雄傳》第三回〈大漠風沙〉)。

  金章宗是趙王之父、亦即「完顏康」的「祖父」。但是一看「完顏康祖父」的生卒年就出問題了!讀者諸君必定記得「射鵰英雄」郭大俠是在1200年出生的!據《金史》所載,金章宗六個兒子都夭折,沒有一個活多過三歲。第六子葛王忒麟(1202-1203)只得兩歲命,而且出生比郭靖還要遲!結果章宗死後,皇位落在他堂叔廢帝衛紹王永濟之手。金章宗的第六子「完顏洪烈」若是能與郭靖碰頭,還得要叫郭靖一聲哥哥! 三:錯認祖宗!

  金庸要不幸夭折的小皇子早出生二十多年,還給他四十來歲的壽元,想當皇帝:

  完顏洪烈嘆道:「金主亮提兵南征,立馬吳山之志雖然不酬,但他這番投鞭渡江的豪氣,卻是咱們做子孫的人所當效法的。他曾在扇子上題詩道:『大柄若在手,清風滿天下』,這是何等的志向!」楊康連聲吟道:「大柄若在手,清風滿天下。」 言下甚是神往。歐陽鋒乾笑數聲,說道:「他日王爺大柄在手,立馬吳山之志定然可酬了。」

《射雕英雄傳》第二十三回〈大鬧禁宮〉

  完顏洪烈以「金主亮」來稱呼「海陵庶人」自然不對,說甚麼「做子孫的」也錯。完顏亮是金朝第一任君主金太祖完顏阿骨打(1168-1123)的孫兒(金庸在《天龍八部》安排阿骨打與蕭峰結拜)。完顏洪烈的曾祖父金世宗完顏雍(1123-1189)卻是阿骨打的姪孫,是金朝第二任君主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孫兒。

  這還不打緊,最大的問題是金世宗與金主亮有血海深仇,因此完顏洪烈是不能如此尊稱金主亮。金主亮弒殺第三世君主金熙宗完顏亶(1135-1149)自立為帝。金人劉祈的《歸潛志》評金主亮為:「雖淫暴自強,而英銳有大志,定官制、律令,皆可觀。又擢用人才,將混一天下,功雖不成,其強至矣。」金主亮的淫暴,明人馮夢龍的《醒世恆言》第二十三卷〈金海陵縱慾亡身〉有詳盡記述,宗室大臣的女眷被金主亮姦淫的為數不少,世宗之妻不從而自殺,世宗繼位之後為悼念亡妻,終生不立后。金主亮南侵兵敗,北歸時為臣下所弒。世宗降之為海陵郡王,後又降為海陵庶人。

  無論如何,完顏洪烈是不能做那未「恢復名譽」的金主亮的「子孫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