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.五十一?四十一!
草昧英雄起,謳歌曆數歸。
風塵三尺劍,社稷一戎衣。
翼亮貞文德,丕承戢武威。
聖圖天廣大,宗祀日光輝。
陵寢盤空曲,熊羆守翠微。
再窺松柏路,還見五雲飛。
杜甫《重經昭陵》
二.全都數錯了!
連城訣的第二字是一個「陵」字,是為江陵城的陵,採自杜甫的《重經昭陵》,金庸只引了《春歸》中的一句,這首詩卻引了兩句。
但是,問題來了!萬震山數錯了,言達平和戚長發數錯了,凌退思和所有來尋寶江湖豪傑都數錯了:
。
……他(萬震山)伸手指沾了唾涎,去濕杜甫那首「春歸」詩旁的紙頁,輕輕歡呼了一聲:「是個『四』字!好,『苔徑臨江竹』,第四個字是『江』,你記下了。第二招,仍是杜甫的詩,出自『重經昭陵』。」他又沾濕手指,去濕紙頁:「嗯,是『五十一』!」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數下去:「一五、一十、十五、二十……『陵寢盤空曲,熊羆寧翠微』,第五十一個字,那是個『陵』字。『江陵』、『江陵』,妙極,原來果然便在荊州。」
《連城訣》第十一回〈砌牆〉
讀者一看便知,這個陵字是《重經昭陵》的第四十一字,不是第五十一字。金庸當年一時大意,匆忙中把第五副對句的第一字當成第五十一字,多年來都沒有人找出這個小毛病,校對人員該不該查證原典呢?
三:由《行次昭陵》到《重經昭陵》
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寢,在陝西省醴泉縣西北九峻山,貞觀十年營建,二十三年完成,唐太宗也在這一年駕崩。
「曆數歸」是指改朝換代,改國號年號和正朔。
「三尺劍」用漢高祖劉邦的典,三尺劍斬了白帝子,然後就登了天子之位。總而言之,要開基創業,三尺劍是少不得的。唐太宗雖然是第二任君主,但是他自稱年十八而經綸王業,後來逼父弒兄屠弟,三尺劍是少不得的。
至於「文德」對「武威」的一類歌功頌德之詞,讀者絕不會陌生。東方不敗有「文成武德」(見《笑傲江湖》各回),陸高軒也為洪安通(見《鹿鼎記》第十九回〈九州聚鐵鑄一字、百金立木招群魔〉)寫了個「文武仁聖」,教主大人便大讚陸高軒「一篇文章做得四平八穩」(見《鹿鼎記》第二十回〈殘碑日月看還在、前輩風流許再攀〉)。杜甫這首詩用文德對武威,聖圖對宗祀,天廣大對日光輝,也是對得四平八穩。
總而言之,當領袖的人物總是文武雙全。
「羆」是大熊,熊羆合起來卻是形容勇敢善戰的將士。皇帝的家,總得要有守衛,唐太宗在世時有秦瓊和尉遲恭當門神,死後便要守陵的翁仲(翁仲不是姓翁名仲的壯士,乃是守墓的石人)。
既說「重經」,當然是先前到過。大詩人無時無刻不做詩,第一次到昭陵便寫了一首《行次昭陵》,詩曰:
舊俗疲庸主,群雄問獨夫。讖歸龍鳳質,威定虎狼都。
天屬尊堯典,神功協禹謨。風雲隨絕足,日月繼高衢。
文物多師古,朝廷半老儒。直詞寧戮辱,賢路不崎嶇。
往者災猶降,蒼生喘未蘇。指麾安率土,盪滌撫洪爐。
壯士悲陵邑,幽人拜鼎湖。玉衣晨自舉,鐵馬汗常趨。
松柏瞻虛殿,塵沙立暝途。寂寥開國日,流恨滿山隅。
杜甫《行次昭陵》
「獨夫」指隋煬帝楊廣。「堯」是喻唐太宗的老爹唐高祖李淵,他有一個諡號叫「神堯」,唐朝人視唐太宗的得位有如禪讓。
「鐵巨汗常趨」講的事比較有趣,卻說安史亂起,潼關之役,叛軍見有來歷不明的黃旗軍掠陣,當日有人見到昭陵前的石人石馬都在流汗!
結果是潼關一役,哥舒翰大軍覆沒,唐玄宗李隆基狼狽逃命,唐室由是中衰。在這樣的一個動蕩的大時代,杜詩聖也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歲月。
總結行次昭陵,就是「流恨」兩字。
這樣的「流恨」,《鹿鼎記》中也有,只是程度輕得多:
兩國欽差派遣部屬,勘察地形無誤後。樹立界碑。此界碑所處之地,本應為中俄兩國萬年不易之分界,然一百數十年後,俄國乘中國國勢衰弱,竟逐步蠶食侵佔,置當年分界於不顧,吞併中國大片膏腴之地。後人讀史至此,喟然嘆曰:「安得康熙、韋小寶於地下,逐彼狼子野心之羅剎人而復我故土哉?」
《鹿鼎記》第四十八回〈都護玉門關不設、將軍銅柱界重標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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