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河縱涸須千劫,苦海難量為一慈
 

一:哭姪詩

  爺歸端為汝求師,已是秋來上學期。
  每為杜家誇驥子,忽驚白老失龜兒。
  愛河縱涸須千劫,苦海難量為一慈。
  得似旁人強相勸,不禁老淚亦交垂。

〈德尹止一子,初生時余名之曰阿願,
六歲而殤,三詩哭之〉之二

二:非關綠衣老婆

  《鹿鼎記》第二十四回〈愛河縱涸須千劫,苦海難量為一慈〉,寫韋小寶小高僧晦明禪師奉旨住持清涼寺,點了少林派澄字輩三十六名僧人,一同去保護小玄子的爹順治帝行痴禪師。數千名西藏喇嘛要劫持晦明禪師俗世老闆的父親,有分教:「五台山和尚鏖兵,青廟僧大戰喇嘛。」不過這句話不該出自韋香主白龍使副都統副總管之口,這個「鏖」字未免太深!

  行痴和尚要自焚消業,結果小桂子再出奇謀,以住持的身分指揮起主子的老爸,化險為夷,立下大功,小玄子終得與父親重聚。作者借康熙、韋小寶的君臣對話,補敘部分背景資料,然後皇帝升了韋小寶的官。忽然間奇峰突起,出現白衣僧行刺小玄子,說「今日為大明天子復仇」,未免找錯了對象!但這一幕的描述實在非常精采,「世上竟有如此人物」,三十六僧之中,唯有澄觀老師姪能與刺客對上一掌。

  回目聯句與內容似乎不大對題,當年第一個印象,倒是將上句聯想到小惡僧對綠衣老婆的思念,將垂柳當作老婆的手,緊緊抓住不放,惹得幾個喇嘛嘲笑。

  後來找到查詩人(查慎行)的原句,這聯句該講行痴老皇爺最終決定與「痴兒」相見。父子之愛不是幾年出家修為能夠盡去,難免父慈子孝一番。

三:老年喪子

  原詩作於康熙四十年辛巳(一七○一),剛好是十八世紀的第一年,查詩人時年五十有二。這一年查詩人作〈初白菴圖〉,取蘇東坡詩「身行萬里半天下,僧臥一菴初白頭」的典,便以「初白」為號。查詩人(查良鏞)在《鹿鼎記》第一回講及小時候長輩談及查慎行,都稱之為「初白太公」。本欄讀者對「身行萬里半天下」必不陌生,《倚天屠龍記》第二冊的印章就用了這句詩。

  德尹是查慎行的二弟嗣瑮的別字,他時年五十。前人說少年喪親、中年喪偶、老年喪子為人生的大悲哀,古人五十歲已經算踏入老年。

  「杜家驥子」用杜甫詩〈遣興〉的典:

  驥子好男兒,前年學語時。問知人客姓,誦得老夫詩。
  世亂憐渠小,家貧仰母慈。鹿門攜不遂,雁足繫難期。
  天地軍麾滿,山河戰角悲。儻歸免相失,見日敢辭遲。

  學語的小兒能誦詩聖的詩,當然是天資聰穎了。

  「白老龜兒」則是白居易兄弟的典,龜兒是白居易弟白行簡之子。白氏兄弟友愛過人,伯父用心教導姪兒成材。

  查詩人以家長的身分為姪兒命名,小孩不幸夭亡,伯父自然要老淚交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