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峰──民族觀念的犧牲者

 

◆ 問診 ◆

  藍博洲的著作《幌馬車之歌》,講述白色恐怖中遭槍決的基隆中學校長鍾浩東的故事。生長於臺灣的鍾浩東,認為自己是中國人,對日抗戰時期,他熱血沸騰地前往大陸,擬加入抗日行列,豈知卻被當成日本間諜囚禁,幾乎慘遭不測。自貼的「中國標籤」與外貼的「日本標籤」,讓鍾浩東身陷困境。

  人與人之間天生本不具仇恨,而是因合作而進步與喜悅。許多仇恨來自人為加工,尤其「民族仇恨」更是統治者愛玩、用以強化其領導地位的戲碼。於是乎,宋豬與遼狗、清國奴與日本鬼子、四大寇與索虜,就這麼被製造出來醜化敵方。喬峰自小被灌輸「民族仇恨」的觀念,將「興宋滅遼」當作《弟子規》般牢記於心並努力奉行。當他發現自己的民族標籤,原來竟是胸口所刺的狼頭,這個事實讓他幾乎崩潰。

  喬峰的命運之所以陷入矛盾,並不在於他是蕭遠山的遺孤,而是因為他遇到了玄慈與汪劍通這兩位「機車一族」。少林方丈與丐幫幫主兩大巨頭,居然不懂得「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」的領導哲學,既因罪疚感而栽培喬峰,又害怕他學得太強。若非這兩人,喬峰再怎麼天生神力,長大後頂多當個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。玄慈安排了玄苦為喬峰授藝,卻又去信汪劍通,希望別立他當丐幫幫主。汪劍通也好不到哪兒去,既以三大難題、七大功勞考驗喬峰的武藝與心性,卻又留下一份莫名其妙的遺令,其中註明倘若喬峰親遼叛漢,大夥兒可以聯合起來海扁他。這張缺德手書,日後果真落入失德之人手中。

  經過全冠清所發動的罷免事件,喬峰明白自己身上並無「大漢純種雷射標章」,一干知情者如智光大師與趙錢孫等人,又堅持當「深喉嚨」,不肯透露當年率眾殺害蕭遠山夫婦的帶頭大哥是誰。歸宗認祖之後,無奈的蕭峰只好自己扮演「哈利波特」,追查殺母害父的「佛地魔」。但這位佛地魔比他道高一著,繞了一大圈,連未婚妻阿朱都被蕭峰錯手擊斃。

  承認自己是契丹人後,蕭峰的價值觀整個兒崩解,他所認定的正邪兩端,彷彿地球的南北半球翻轉了過來。契丹生他,大宋養他;他曾殺過契丹人立功,也曾於聚賢莊屠戮宋人。雖然血統標籤是契丹,但無法說服自己兩國都是善良之國的蕭峰,找不到內心的歸屬與定位。

  尚陷於矛盾中時,他那拜把子老兄耶律洪基不僅封他為遼國南院大王,還想讓他當平南大元帥。個人目標都還沒確定,就再度被推到火線之上,蕭峰選擇自盡,是無可奈何的結果。

◆ 徵狀 ◆

  蕭峰自盡前,還回憶著昔日阿朱的綿綿情話,可知蕭峰雖然朋友眾多,卻無可茲吐露心情的支持。阿朱逝後,他就一人孤單地活在天地之間。由於找不到自身的價值感、目的感、意義感,蕭峰習慣喝酒買醉,在醉意醺然中自我逃避。雁門關前結束生命,表面上似乎顧全了遼宋二國,實際上,他始終跳脫不出「屬遼屬宋」的思維,以及遼宋「誰明誰暗」的二分法邏輯。想來,他可能已罹患長期憂鬱。

◆ 處方 ◆

  蕭峰可以找少林寺無名老僧談談,接受心理諮商,讓心靈接納「遼宋雙方都是好的,只不過被政治力掀起仇恨」。他亦能以外境穩住內心,意即既然蕭峰的正義之心仍然飽滿,那麼何妨先逃開民族仇恨,當一名鏟奸除惡的大遼捕快,如此既是英雄大俠,又能避開想不懂的習題,豈不妙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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