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萬千人吾往矣
 

  
  這是我最愛讀的一回書,雖然已經讀過無數遍,但每次看都依然是熱血沸騰、感慨萬千。雖萬千人吾往矣,這等大無畏的英勇精神令人折服!明知「聚賢莊英雄大宴」是專為對付自己而開設,但是為了拯救萍水相逢的阿朱(她不過是與喬峰齊名的「姑蘇慕容」府上的小丫鬟),喬峰仍毅然前往,這為他的英雄氣概平添了一層俠義仁愛的燦爛光輝。

  喬峰前去英雄大宴,不僅希望相救阿朱的生命,還有一個連他自個兒也未必明白的潛在動機,那就是要藉著這次機會,宣洩被丐幫排擠敵視的感傷痛苦,以及身負弒父、弒母、弒師等不白之冤的無限憤懣,即使無法洗刷,也要大殺一場,然後壯烈犧牲。此時此刻,喬峰已將「有生之年,決不傷一條漢人性命」的誓言拋到了九霄雲外,他的道德理智完全被情緒衝動所淹沒,他不但擊殺許多漢人英雄,連丐幫奚長老也死於他的刀下。在殘忍血腥的殺戮戰鬥中,悲劇英雄喬峰不再是處處為人著想的俠士,他成了一匹負傷的野狼,發出直似猛獸狂吼般的嚎嘯,這是個既真實又深刻的象徵。

  聚賢莊裡的漢族群雄同樣缺乏理智,甚至比喬峰更為嚴重,這種現象值得關注與深思。

一、英雄會中不乏明瞭喬峰平素為人之人,但卻無人出聲替他說句公道話:「喬峰是遼人怎樣?是漢人又怎樣?在此之前,他的武林威望又是如何?」

二、沒有人理性地深思細想,喬峰既然能為一個不相干的少女甘冒殺身奇險,又如何會忘恩負義地加害父母和恩師?

三、喬峰使漢人武功「太祖長拳」,玄寂大師與玄難大師卻分別以胡人武功「天竺佛指」及「羅漢拳」與喬峰交手,形成了「胡漢顛倒」的尷尬局面。為何沒有人用心思考,所謂的「民族恩仇」,是否當真必須拚個你死我活?

  激戰開始之前,喬峰的一聲斷喝,喝出天下第一惡人「惡貫滿盈」段延慶的弟子「追魂杖」譚青,並發掌擊傷天下第四惡人「窮兇極惡」雲中鶴,為丐幫掙回顏面、替漢人出口惡氣。在場的漢家英雄中有人高興、有人汗顏,卻始終無人開口表達對喬峰的感謝之意。「快刀」祈六的死亡是最典型的段落。祈六明明斃命於喬峰和玄寂、玄難三人前後夾擊的凌厲掌力之下,但玄難大師卻將擊死祈六的罪孽統統算在喬峰頭上。

  實際上,這場「漢夷血戰」是由漢人挑起的。丐幫揭開了喬峰的身世之謎,逼得他黯然離去;游驥、游駒兄弟和薛幕華神醫聯名召開英雄大會,目的是對付喬峰;聚賢莊中,漢人豪傑毫無理性地挑戰,迫得喬峰走投無路,這才決定放手大戰。

  比較「雁門關之役」與「聚賢莊之戰」,能夠發現重大意義。兩場惡戰皆由眾多漢族武人圍攻一位契丹武士,亦因為漢人先下殺手,激得契丹武士蠻性大發、大開殺戒,殺得敵方驚心駭怖、失魂喪膽。三十年前埋伏於雁門關外、亂石谷前的漢人中,只有日後失去武功的智光大師心存痛悔反思之意,而當年嚇破心膽、自稱從此變成「行屍走肉」的趙錢孫,非但毫無懺悔反省之念,反而變本加厲,更加理直氣壯、聲勢洶洶,一心要挑起爭鬥,借眾人之手將喬峰置於死地。深究兩次事件的根本原因,當是由來已久的民族仇恨,以及典型的民族心理「集體無意識」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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