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此醉
 

  
  本回〈從此醉〉的情節自然流轉且精采紛呈,段譽再度面臨意想不到的遭遇,其性格中新的層面顯現了出來。見到不講理的人、沒道理的事,明知有生命危險,也要辯說分明、寧死不屈,但若僅僅事關自己,倒不妨委曲求全,這就是深具俠氣、個性隨和的段譽。段譽對著王夫人品論茶花,是個十分有趣的段落,而堂堂大理王子受命充當花匠,居然也能隨遇而安,段譽的胸襟風範由此一覽無疑。

  王夫人的形象刻畫值得留意。她的容貌與無量山石洞玉像如此相似,但性子卻喜怒無常;她喜愛茶花卻不通花性;她美麗動人而霸道殘酷。我們不難想像,她心中肯定存在著難與人言的寂寞、創傷和怨恨。她對茶花的特殊愛好、對始亂終棄者的嚴酷懲罰、對大理國人的深惡痛絕、對段氏人士的切齒仇憤,讓人聯想到「姑蘇王家」殺手與木婉清之間的相互追殺。結論幾乎就在眼前,但作者卻輕輕地蕩了開去,顯然要到關鍵時刻才揭露真相。

  本回的核心段落是王語嫣的登場,書中對她的描繪極為細緻生動。從她的嘆息、背影、髮絲、淚珠,到她的聰慧、稚氣、痴情、口上談兵的奇才及不通世務的天真。這一切全映照在段譽如痴如醉的眼中、耳中和心中,自然帶著迷人的色彩和光環。在段譽的腦海裡,王語嫣就是令他魂牽夢縈的「神仙姊姊」的化身。

  直至段譽遇見王語嫣,情難自己地發傻發愣,讀者才明白「向來痴、從此醉」的真意。「向來痴」並非指段譽對其他女孩的憐香惜玉之情,而是他對白玉雕像的奇妙痴心,「從此醉」則描寫段譽對王語嫣的仰慕之意。或許正是因為這份「痴」,才使他對王語嫣一見傾心、神魂顛倒,自此「長醉不醒」。段譽對木婉清與鍾靈,從未有過這樣既心疼又心酸的愛戀;而對阿朱和阿碧兩位姑娘,更沒有這般至情至性的痴迷。

  是幸運亦或不幸,現在還無法衡量,但段譽無疑已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王語嫣,可她的整個心靈,卻只容納著表哥慕容復。為了慕容復,王語嫣才願意與段譽談話、搭救朱碧二女;為了慕容復,這位純真的少女第一次違抗母命、私自離開曼陀山莊。讀者已於第九回〈換巢鸞鳳〉中得知「北喬峰、南慕容」的名號,而登台不久的王語嫣和朱碧雙姝,她們的全副心思,統統圍繞著慕容復打轉。這一回裡,段譽始終生活在「姑蘇慕容」的巨大陰影之下。

  人世間最痛苦的情感,莫過於深愛的人卻愛著別人,這是連神佛都無能為力、愛莫能助的事。故事發展至此,我們終於明瞭,鳩摩智費盡心力擄來段譽、阿朱及阿碧急匆匆地帶他逃出「聽雨居」,其實皆是令段譽與王語嫣相遇的「敘事需求」,進而讓段譽將王語嫣帶離寂寥封閉的曼陀山莊,進入茫茫江湖。這所有的一切,均意味著段譽已踏上自己的宿命旅程,絕不同於先前的幾次「七日之厄」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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