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人的驕傲──金庸大俠!
文/權自強(中時電子報藝文村編輯) 2005年9月24日

  六點還不到,台北市青少年育樂中心門口,已經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人群,奇特的是,這些人都衣著飄逸、風度翩翩,但不少人看起來早已過了青少年的年紀,他們唯一的共通點,就是手上都拿著一張武林帖。原來,這些人都是來參加睽違七年之久的「金庸家族同樂會」!

  武林大會會場三百多個位置很快就坐滿了,連走道上都擠滿了人。據主持人蔡詩萍說,這些有幸參加家族同樂會的金迷們,有一部分人是參加徵文選出來的、一部分人是買金庸全套小說抽出來的、一部分人是購買了《天龍八部》新修訂版抽出來的,最後一部分則是從長期在網路【金庸茶館】裡頭耕耘的金迷中遴選出來的。和全世界上千萬的金迷比起來,這三百多位金迷可以在這裡見到金庸大俠本尊,當然是幸運到了極點!

  七點半左右,「金庸家族同樂會」在《楚留香》的背景音樂聲中揭開序幕(咦,《楚留香》不是古龍寫的嗎?),許多金迷親眼見到八十多歲高齡的金庸大俠,巍巍顫顫地走進會場時,眼淚差點就感動地流了下來。他先親切地向大家微笑揮手致意,然後在第一排貴賓席坐了下來。即使我們和他還有一段距離,但卻還是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淳厚無比的九陽正氣!

  一開始,主辦單位先安排了一段精采的民族舞蹈表演作為暖場。三個妙齡女子手拿靈活的扇子響板,配上婀娜多姿的華麗身段,讓我們充分感受到蒙古的塞外柔情,就好像看到《射鵰英雄傳》裡那位多情直爽的華箏公主,或是《倚天屠龍記》裡對張無忌一往情深的蒙古郡主趙敏。接下來上場的是傣族舞蹈,在迷人曼妙的舞姿外,又多了三分異國的浪漫風味,讓人沉醉不已。連金庸大俠都看得頻頻點頭,不知是否也回想起自己書中那些浪漫動人、纏綿悱惻的感情故事?

  暖場完畢,這場眾人引頸期待已久的武林大會終於要展開,只見金庸大俠緩緩站起身,以武林盟主的身分邁向檑台,開始準備接受各方高手的挑戰。在這之前,金庸大俠先針對這次重新修訂《天龍八部》,對大家發表了一段簡短的感想。他提到這次修訂《天龍八部》,前後花了大約三年的時間,最要感謝的就是台灣的書迷。因為台灣的書迷讀得最為仔細,也給了他最多具體的建議,他相信這些意見都是出於愛護他的心態,而不是故意要雞蛋裡挑骨頭,所以他心中很是感激。但有些讀者給他的意見實在是太困難了些,恐怕他想改也無能為力。不過如果大家對於他重新修訂後的版本還有什麼意見,還是歡迎隨時再向他提出來,所有的金迷和他就像一家人一樣,完全不用客氣。金庸大俠謙沖的態度、幽默親切的談吐,還沒出招,就已經令人心悅誠服,不虧是大俠的風範!

  主持人蔡詩萍顯然是有備而來,早就整理了一些【金庸茶館】中厲害的問題,率先向金庸大俠討教起來。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相當犀利:「請問金庸大俠對於徐克在《笑傲江湖》電影中,找林青霞來重新詮釋東方不敗這個變性的角色,有何看法?」但金庸大俠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,先四兩撥千金地回答道:「徐克先生是我個人的好朋友,不大方便批評他!」又接著補充說明:「徐克先生顯然對於同性戀並不是太熟悉,才會找一個女子來飾演東方不敗。這樣的作法,實在有些辜負了我在書中對東方不敗複雜的性格設計。」婉轉的回答,卻難掩他對電影裡擅改人物、情節的失望。顯然就如同之前媒體所報導的,金庸大俠對於電視、電影將他的作品改編得面目全非,並不十分欣賞。

  接著蔡詩萍代表網路上一位細心的讀者,對金庸大俠提出了一個相當刁鑽的問題:「《神鵰俠侶》中有一段,當楊過、小龍女偽裝成獵戶避敵時,楊過只有獨臂,如何能拿了弓箭,出去射了一隻獐子,回來剝皮開腔(見新修版第三冊1260頁)?」是啊,武功再怎麼高強的人,應該也無法用一隻手來彎弓射箭吧?眼看金庸大俠一開始就要敗下陣來,沒想到,他卻不慌不忙地回答道:「楊過雖然拿了弓箭出去,但武功高強的人,其實是不需用到弓的,只要拿起了箭隨手擲出,厲害之處不亞於一般人彎弓射箭。不過這個提醒很好,下次我會考慮把這個『弓』字拿掉。」金庸大俠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,輕輕鬆鬆化險為夷,以無招勝有招。

  接下來一連串的問題,則都集中在金庸小說裡的女性議題上。「為什麼五絕之中都是男性沒有女性,是不是歧視女性?」「為什麼這些您筆下的男主角都這麼花心?是不是因為女性好欺負?」「您本人最喜歡的是那一個女角?」

  金庸大俠沉著應戰,一一見招拆招。「如果有仔細看《神鵰俠侶》的讀者,應該知道其實武功最強的人不是王重陽,而是愛著他的林朝英,她比五絕都還要厲害多了。」「其實這些表面上看起來受眾多女子歡喜的男主角,最後還不是被女人玩弄操控於股掌之間?不是武功厲害就厲害,武功再強,卻得乖乖聽女人的話,究竟是誰才比較厲害呢?」「我最喜歡的女角是小昭,但我其實也挺欣賞郭襄。」原來,金庸大俠表面上重男輕女,其實骨子裡卻認為,男人永遠是跳不出女人的手掌心的。

  蔡大俠也不是省油的燈,繼續追問金大俠一個大家都相當關心的問題:「請問還有兩部尚未修訂的作品──《笑傲江湖》和《鹿鼎記》,可以透露未來會作什麼樣的修改嗎?」原本以為金庸大俠還在構思修改的幅度,不方便透露太多,但他卻很爽朗地回答說,其實這兩部作品的新修版他早已完成交給出版社,目前就等出版社整理付印而已。至於修改的幅度,大家可以先鬆一口氣,基本的情節並沒有什麼更動,只是稍微修改潤飾了一些詞句而已。

  那麼,金庸大俠會有什麼下一步的計劃呢?會再推出新的武俠小說嗎?這個答案從《鹿鼎記》完成後至今依舊是否定的。金庸大俠說道,十五部小說已經將他所有想到可能的人物個性都寫完了,他雖然也有想過要再寫,但寫了一些就放棄了,因為覺得寫不出更好的作品。如果不能超越舊作,最後寫出一部拖累前作的爛作品遺臭萬年,豈不是畫蛇添足、自毀長城?但他也說道,如果讀者想到什麼有趣特殊的個性,是他從來沒有描述過的,還是可以告訴他,說不定可以因此刺激他寫出下一部作品來喔!

  最後蔡詩萍問了一個頗為嚴肅的問題:「您認為看武俠小說對人生有什麼好處呢?您對於也想從事武俠小說創作的朋友,有什麼建議嗎?」沒想到金庸大俠的回答卻令人出乎意料之外:「我覺得喜歡看武俠小說就看,根本不用去想什麼好處。如果為了好處而去看小說,那就一點趣味也沒有了。」「基本上,我覺得寫武俠小說就像畫畫一樣,會寫的人就會寫,不會寫的人就怎麼也寫不出來,這是天生的,怎麼也勉強不來。」就好像金庸筆下絕大部分的主角,除了郭靖之外,幾乎天生就是學武的材料,資質不凡、悟性奇佳,在他心中,寫小說大概也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天份,否則再怎麼努力,一輩子也無法成功吧!

  上半場的交手在此告一段落。主辦單位讓金庸大俠休息片刻,安排了扮演金庸小說人物的Cosplay上來串場。這些青年朋友的扮相還算有模有樣,但當模擬起小說中男女主角的對話時,就略嫌生硬了些,原本纏綿悱惻的氣氛,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搞笑,大概是不習慣聽楊過操著台灣國語談情說愛吧?不過接著上場的胡家刀法、昆吾劍、太祖長拳、劈卦掌,倒是真材實料,讓人看得血脈賁張,聯想起小說中那些武林高手們的俐落身手。

  串場結束後,金庸大俠再度緩步踏上擂台,開始接受現場金迷的臨場出招。夜已深,金庸大俠以八十高齡,還在台上虛心接受眾人的指教,彷彿就像《倚天屠龍記》裡那個奮戰到底的白眉鷹王一般,真是豪氣干雲,令人佩服不已。當然,金迷們也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,各種無厘頭的題目一一出爐。像是「金庸大俠最想成為筆下那一個人物?又最不想成為那一個人物?」「新修版中,金庸大俠刻意淡化周芷若的罪責,是不是因為美女才特別優特?」「郭襄和張三丰有沒有可能配成一對?」「段譽最後沒有和王語嫣在一起,卻和其他三女大搞4P,這樣安排好嗎?」「究竟是什麼靈感,才會想出獨孤九劍這種無敵的奇妙劍法?」

  或許真的因為年事已高,耳朵不十分靈光,再加上有些讀者的提問實在過於冗長,金庸大俠有時無法掌握問題的重點,導致發生一些答非所問的情況,但他還是儘可能地去解答每個讀者壓抑在心中已久的疑惑,抱著輕鬆自在的態度談笑用兵。「我最希望當的人物是段譽,因為他最後變成皇帝嘛!但令狐沖和楊過我也十分欣賞。最不希望當的人物則是岳不群,基本上,要做雙面人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。」「我不只對周芷若這個美女優待,我在小說裡對所有的女性都很優待。更何況她是張無忌的青梅竹馬,又沒有大過錯,總要給她一個自新的機會吧?」「如果我將痴情的郭襄配給了別人(張三丰),她自己大概也不情願吧?」「段譽搞4P有什麼關係,他變成皇帝之後,後宮佳麗三千,現在的三個女生又算得了什麼?」

  最後,出版社負責《天龍八部》修訂版的編輯,代替全體金迷問了一個大家最感興趣的問題:「您一生中在什麼時候、什麼地方最逍遙快樂?又是誰讓您感到最快樂呢?」向來很少在大眾面前提及自己私生活的金庸大俠,並沒有正面答覆,運起了乾坤大挪移神功,輕鬆地轉移了這個問題。「我一生中到現在、坐在這裡,就感到非常的快樂。」至於讓金庸大俠感到最快樂的人,他則是選擇笑笑不作答。

  金庸同樂會上最年輕的金迷,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,同樂會最後的高潮,是由這個小女孩代表大家為金庸大俠獻上一束鮮花,並且說出了大家共同的心聲:「金庸大俠,您是我們中國人永遠的驕傲!」沒錯,「為國為民,俠之大者」這句話用在金庸身上,我想應該再適合不過了!